大鬧堂名館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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盡管昨日鬧得的不歡而散，但當看見許靈均一身絳紅色衣裙張揚跋扈的進了堂名館的大門時，褚秀還是狠狠地被感動了。
“快瞧，哪來的小娘子，走錯地方了吧？”
“呦呵，這氣勢……夠明目仗膽的。”
歷來男子雲集的廳堂裏，眾人突見一女子陣勢囂張的闖了進來，都先驚了一跳，繼而噓聲四起。再看她身後還跟著兩位孔武有力，目如鷹隼的護衛。其中一位懷抱利劍，很不好惹的擡眼一瞪，起哄聲霎時偃旗息鼓。
眾人心內思忖，女子進堂名館消遣，還這麽招搖的，開天辟地就見過這麽一位了。這份風流不羈的“膽量”配上這身艷色的衣裙還挺濃墨重彩的。
許靈均進門站定，並不開口，左右環顧，姿態倨傲。不管她是男是女，進了這風花雪月的場所，生意都得照做。負責接待的年長“公子”，忙上前殷勤相問：“女郎，可要雅間？是否有指定的公子？”
許靈均一眼認出這塗脂抹粉的綠衫男，竟還是初見時的裝扮，濃重的氣味撲鼻，實在稱不上“香氣”。她嫌棄的直皺眉：“你怎麽還穿這件？該換換了。”
“……是，是，奴馬上去換。”那男子面不改色，好聲好氣回答，”額……不知女郎你需要哪位公子……”業務素質果然硬，三句話不離顧客需求。
“她是來找人的！”褚秀趕忙擺脫了幾位嬌柔公子的糾纏，三兩步躲到許靈均身後，替她答道。
“哦，所以您想找哪位？”綠衫男十分了然的暧昧道。到這來找人？可不，大家都是來找人的。
“我來找那位……風流才子，洛陽名士，王庭獻。”許靈均硬邦邦的開口。
“啊，額……這位……”綠衫男稍顯訝異，那位豐神俊秀的王郎君？這麽堂而皇之的找過來，難不成眼前這女子是他的……
“他是我郎君。我來請他歸家，你沒有意見吧？”
“哦……”綠衫男有些緊張起來，“您可否稍等，我去請示一下我們館主？”
“可以。別太久，我未來婆母等著我們回家吃午飯呢！”許靈均很好說話的踱到旁邊的桌案旁就近坐下。
“……是，是，女郎稍事休息，小的馬上去。快給女郎上茶，好生伺候！”綠衫男一邊小心應著，一邊心內急轉：聽說這個王郎君有個皇帝賜婚的未婚妻，還是許氏女！天哪，不會是那位吧！……怪不得在世家貴女中風評不佳，看看這做派，真娶回家那個男子能受得了！恬不知恥！最近風評說這王郎君自甘墮落，如今看來是逼不得已，日日流連此地就想是為了躲她吧。
等的間隙，褚秀拘謹的在她旁邊坐下，眼睛瞥著房梁問：“不是說不管嗎？”
“原是不想管的，但又怕他帶累了我的名聲。他不要臉我還要臉呢！”許靈均淡淡道。
“切！”褚秀自然不信。要是真在意自己的名聲，就不該這樣頂著許靈均的名頭明目張膽進堂名館。
“恩，好吧，我承認……你還挺講情義的。”褚秀擡頭望著樓頂，故意模模糊糊的。
“呵，現在給我戴高帽子為時過早……”許靈均不屑，嘴邊卻浮起一絲笑意。
哦，不是來勸人的，那意欲何為？褚秀轉過頭盯著她：“……就是欠缺些女德……”
“你才缺德！”
半刻鐘後，那綠衫男端著一副笑臉回來了，臉上的脂粉憑空少了許多。
“回稟女郎，我們館主說，您是貴客，要找誰都可自便，只拜托別驚擾了別的客人。”
“放心，找到人就走。”許靈均欲起身。
綠衫男忙展袖禮貌攔住：“女郎請慢，您上去多有不便，小的已經遣人去請王郎君了，女郎稍等。”
“好。”正好，她懶得上去！
女子旁若無人的依桌把玩著茶杯，廳堂裏的魚龍混雜的男子們一邊狀似不經意的打量，一邊□□私語。這種情形一個面薄矜貴的閨中女郎還能置若罔聞，那一定是暴風雨前的寧靜。
不一會，那仆人獨自下樓了，在許褚二人疑惑的目光裏，唯唯諾諾回道：“王郎君說，他，他忙著。讓您，先回去等。”
“……忙？”褚秀不自在的咽了口空氣，尷尬的看向許靈均。她正擎著茶盞打轉。聽完“忙”字手一頓，幾秒後，松垮著手腕一扔，茶盞立即滾到地上碎成了八瓣。仆從嚇得匍匐在地。
整個廳堂氣氛一緊，暗暗等八卦的嫖客妓子們內心雀躍不已：彪悍女狂虐男小三爭寵風流郎君。這即將上演的戲碼肯定刺激。
許靈均掏出手帕擦擦被茶水浸濕的手指，輕聲道：“我剛不是說過了，婆母等著他回家用午飯呢！既然你不中用，請不動他，少不得我親自去請！”
說著，就提裙朝樓梯方向走，兩個護衛緊跟。以前來過，路她還記得。
綠衫男急了：“女郎，留步！樓上男客眾多，您實在不便……”
“想不驚擾別人，也可以，告訴我他在哪間？”許靈均回頭問。
“這……不便告知。”綠衫男為難的拒絕。來這裏消遣的都是貴客，最忌諱的就是洩露個人隱私。尤其是像今天這樣大庭廣眾之下，堂名館的聲譽要緊。雖然是伎，卻是官伎，一個閨中女郎難道敢為爭風吃醋的小事真把這砸了不成！再者，聽說館主與許家大公子相熟，鞍前馬後效勞了不少，許家大公子也投桃報李給與庇護，她總不敢在自家兄長的地盤上不知輕重在吧。
“你確定？”她眼中掠過一絲狠厲，看一眼身後護衛，一轉身拾級而上。
綠衫男急忙要伸手再攔，卻被身後一只鐵手牢牢箍住了脖頸。他盡全力想掰開那要擰斷他脖子的鐵臂卻無濟於事。直到臉色漲紫，將近窒息時，耳後才一聲低沈警告：“再聒噪，拔你舌頭！”
綠衫男驚恐的費力點頭，青嵐才松了手。任他“撲通”一聲直摔倒地上只顧換氣。如此力大驚人，那些蠢蠢欲動的打手見此也不敢再輕舉妄動。其中機靈一點的就趕緊鉆進內院找館主通信了。
許靈均便如入無人之境。從樓梯口開始，一腳踹開房門，卻並不入內，只目不斜視高喊：“王庭獻，出來！”踹不動了，青道便上前代勞。
很快整個二樓傳來一片驚叫辱罵聲，粗俗不堪。閑雜人等紛紛出來看熱鬧，卻無人敢上前制止。
許靈均木然的看著一個個被她踹出的男子，衣衫不整的對著自己指手畫腳，仍然心無旁騖。瞅一眼對方不是，扭頭就走，似是鐵了心要一間間踹下去。終於在最後一間時，有位一臉脂粉的圍觀公子慌忙指著三樓右手邊第三間，道 ：“王郎君在那裏，我親自送進去的！”
“多謝！”許靈均朝他燦然一笑，直奔三樓。
“阿獻，是你來開門，還是我踹門？”許靈均故意細聲細氣的，想給他留點體面的。可惜無人回應。
她朝青道使了個眼色，下一秒“咚”的一聲，門扇應聲而倒。對面就是一扇圓窗，陽光明艷，密集的浮塵在暖黃光線裏加速飛舞，窗前雅致的桌案上青煙裊裊。右邊一展精致的花鳥屏風，隔開了臥榻。這“清白”的景象倒與許靈均想象的不同。
褚秀此時冒了出來，趁機先一步溜進去：“我先進去看看！卓爾兄!”不過幾秒，又面紅耳赤竄出來，“簡直……簡直……居然真的……！”見許靈均茫然的看著他，便拿袖子遮了臉，“我勸你也別進去…！”
“出息！都不進去，在這跟他耗到天黑？”許靈均不信邪，繞開屏風直奔屋內。其他人站在門框邊的原地，表情一言難盡。
許靈均進去就看見一張輕紗幔帳的新式黑漆床榻，床上人影幢幢，隱約能分辨出兩個男子摟在一起的身影，還是躺著的。這倒還可忍耐，只是塌下莫名的衣衫淩亂了一地，不得不引人遐想。
她一瞬間感覺自己整個人從頭到腳噗嗤嗤著起火來！可進都已經進來了，豈有回去之理。伸頭也是一刀，縮頭還得兩刀。她硬著頭皮催促：“王庭獻，你若再不應，我就叫人將你拖出去！”
“唉…”塌上人一聲嘆息，無奈至極：“許靈均，你夠了沒？這是什麽地方？你也敢進來？”
“我原不敢進來的，可人活一張臉，樹活一張皮，我未來的郎君他進來了……我也是沒辦法。”終於說話了，許靈均心裏踏實了些。
“那我與女郎更不合適了，我一向都涎皮賴臉的。況且……你早知道我不喜女子吧？嫁給我，既不會琴瑟和鳴，也不會子孫滿堂，更不會白頭偕老。”他挑釁似的款款將頭倚靠到身旁人的身上，潛臺詞是，這才是我的歸宿。
許靈均咬咬牙，忍道：“阿獻，你屬實有點想多了，我嫁你純粹是為了繼承你的家產。”
“……”門裏門外的人一陣無語。
塌上另一男子卻沒忍住噗嗤一笑。王庭獻有些窘迫的瞧瞧他，似懲罰似的在那人臉上揪了一把。那男子好像突然有些氣急，只冒出一句：“你！”便被王庭獻一根食指壓在了嘴唇上寂靜無聲了。
“馬上出來！”許靈均實在看不慣兩個男人打情罵俏，便語氣森然：“馬上離開這裏！不然……”
王庭獻不接受恐嚇，一邊捋著人家發絲，一邊懶洋洋的好奇道：“怎麽繼承？”
“恩？”
“怎麽繼承我的財產？”
許靈均有些火氣上頭了：“我打算倒數十個數，你要是還不滾出來，我現在就劈了你，然後當寡婦。”
王庭獻一聽這口氣，便有些緊張起來：“你，你敢胡來！”小時候兩人因為游戲僵持時，她要急眼了，就是這種語氣。
“青嵐，把你的劍給我！”
“我們沒穿衣服呢！”王庭獻試圖激發一下她的羞恥心。
“十！”
“啊餵！哪有你這樣的，還未成婚就如此善妒，如此強人所難吶！”
“九”
“你要是嫁給我，一輩子都毀了知道嗎！”
“八”
“你這個蠢貨，我的事你能不能不要管？”
“敢罵我？七！”許靈均兇相必現。
“哎，靈靈，你別…別生氣…我著急了嘛！”
“六！”
“六什麽六呀，六六大順，你出去等我會好不好？好歹是女子，要有點羞恥感嘛！”王庭獻翻身坐起來，慌慌忙忙將塌上男子擋在身後。
“五！”
“不要得寸進尺！”
“四！”
“你到底想幹嘛？”
“跟我回去，好好做個人。”
“人？自以為是人，不過回去乖乖當顆棋子吧？當人有什麽好的，隨心自在尚且做不到……我寧願不做人！”他突然間語含悲憤，像被以愛之名裹挾作惡的孩子，被迫背離自己的初心和信念。
許靈均停了倒計時，一時心軟起來。他悲憤什麽呢。
是指責她現下強迫他離開堂名館，不得自由？還是暗指她自作主張求賜婚，攪亂他的愛恨？又或者他知曉了他父親借刀殺人不成，反害自己的兒子背鍋，最後他王庭獻這條命還成了許氏威脅王庭廣的籌碼？
他知道的吧？他肯定都知道了。不論哪一種，對那個幻想無牽無掛心無雜念，執劍走天涯，騎馬觀山河的風流才子來說都是痛苦的破滅。
許靈均居然又開始覺得對不起他了：“……難道你這顆棋子已經走到了終局？死局？就不能跳出棋盤給自己找條柳暗花明之路？”
“只要當過了一次棋子，便無論如何都無法再原諒自己。”
讓他為那些無辜的人做祭吧。
他身旁的男子似乎也被他的話刺激到，突的回身握住他的手，默默低語幾句，似是勸慰又似是開導。王庭獻居然乖乖的點了頭。
“啊？”許靈均在心裏一陣不滿，她說啥他都“我不聽我不聽”，別人三言兩語，他就五好寶寶似的一一應了！這……太他媽矯情了！許靈均瞬間覺得不好了。
“別廢話了，快點出來跟我走！三！”
“我不！”
“二！”
“……”
“一！”
“有本事你就劈！”王庭獻梗起脖子，像個逆反的青少年，嘴硬的讓人想抽回去。
“你以為我不敢？我忍你很久了！”許靈均徹底被激怒，不管不顧大步過去，朝著床榻舉劍便砍。雖然毫無章法，那劍卻也揮得密不透風。床上竄起來的二人，衣著整整齊齊的，見她來真的，哪還有不跑的道理。剛滾下床榻，床帳就散落一地，長了眼睛般纏在了靈均劍上。她暴躁的扯掉纏繞物，趁這間隙，王庭獻一溜煙逃出門去，嘴裏還向門外人喊著：“你家女郎瘋了！”
許靈均氣急敗壞追下樓去，不依不饒：“你才瘋了，他媽的一天天不務正業，整日的作死！今天老娘就殺了你，讓你早登極樂！”
“你一個……女子，怎能…口出，汙言？！”
“就罵你，怎樣！”
“……”
她緊跟著後邊揮劍如影，落葉分崩，王庭獻則慌不擇路橫沖直撞，看熱鬧眾人也沒想到感情糾葛怎麽就成了追殺現場，嚇得抱頭鼠竄驚恐萬狀……不過半刻鐘後，廳堂裏的已經人仰馬翻，一片狼藉。
那邊上演著全武行，褚秀卻對這個和王庭獻一起從床上滾下來的男人，充滿了驚嘆和好奇：“藏真兄，你，你怎麽也在床上？”
這問題問到了精要，所有人都想知道。青嵐青道齊刷刷將目光投了過來。
蕭閑眼睛只鎖定了逃命的王庭獻，無暇他顧，簡潔道：“巧合而已！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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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呦呵，這氣勢……夠明目仗膽的。”
歷來男子雲集的廳堂裏，眾人突見一女子陣勢囂張的闖了進來，都先驚了一跳，繼而噓聲四起。再看她身後還跟著兩位孔武有力，目如鷹隼的護衛。其中一位懷抱利劍，很不好惹的擡眼一瞪，起哄聲霎時偃旗息鼓。
眾人心內思忖，女子進堂名館消遣，還這麽招搖的，開天辟地就見過這麽一位了。這份風流不羈的“膽量”配上這身艷色的衣裙還挺濃墨重彩的。
許靈均進門站定，並不開口，左右環顧，姿態倨傲。不管她是男是女，進了這風花雪月的場所，生意都得照做。負責接待的年長“公子”，忙上前殷勤相問：“女郎，可要雅間？是否有指定的公子？”
許靈均一眼認出這塗脂抹粉的綠衫男，竟還是初見時的裝扮，濃重的氣味撲鼻，實在稱不上“香氣”。她嫌棄的直皺眉：“你怎麽還穿這件？該換換了。”
“……是，是，奴馬上去換。”那男子面不改色，好聲好氣回答，”額……不知女郎你需要哪位公子……”業務素質果然硬，三句話不離顧客需求。
“她是來找人的！”褚秀趕忙擺脫了幾位嬌柔公子的糾纏，三兩步躲到許靈均身後，替她答道。
“哦，所以您想找哪位？”綠衫男十分了然的暧昧道。到這來找人？可不，大家都是來找人的。
“我來找那位……風流才子，洛陽名士，王庭獻。”許靈均硬邦邦的開口。
“啊，額……這位……”綠衫男稍顯訝異，那位豐神俊秀的王郎君？這麽堂而皇之的找過來，難不成眼前這女子是他的……
“他是我郎君。我來請他歸家，你沒有意見吧？”
“哦……”綠衫男有些緊張起來，“您可否稍等，我去請示一下我們館主？”
“可以。別太久，我未來婆母等著我們回家吃午飯呢！”許靈均很好說話的踱到旁邊的桌案旁就近坐下。
“……是，是，女郎稍事休息，小的馬上去。快給女郎上茶，好生伺候！”綠衫男一邊小心應著，一邊心內急轉：聽說這個王郎君有個皇帝賜婚的未婚妻，還是許氏女！天哪，不會是那位吧！……怪不得在世家貴女中風評不佳，看看這做派，真娶回家那個男子能受得了！恬不知恥！最近風評說這王郎君自甘墮落，如今看來是逼不得已，日日流連此地就想是為了躲她吧。
等的間隙，褚秀拘謹的在她旁邊坐下，眼睛瞥著房梁問：“不是說不管嗎？”
“原是不想管的，但又怕他帶累了我的名聲。他不要臉我還要臉呢！”許靈均淡淡道。
“切！”褚秀自然不信。要是真在意自己的名聲，就不該這樣頂著許靈均的名頭明目張膽進堂名館。
“恩，好吧，我承認……你還挺講情義的。”褚秀擡頭望著樓頂，故意模模糊糊的。
“呵，現在給我戴高帽子為時過早……”許靈均不屑，嘴邊卻浮起一絲笑意。
哦，不是來勸人的，那意欲何為？褚秀轉過頭盯著她：“……就是欠缺些女德……”
“你才缺德！”
半刻鐘後，那綠衫男端著一副笑臉回來了，臉上的脂粉憑空少了許多。
“回稟女郎，我們館主說，您是貴客，要找誰都可自便，只拜托別驚擾了別的客人。”
“放心，找到人就走。”許靈均欲起身。
綠衫男忙展袖禮貌攔住：“女郎請慢，您上去多有不便，小的已經遣人去請王郎君了，女郎稍等。”
“好。”正好，她懶得上去！
女子旁若無人的依桌把玩著茶杯，廳堂裏的魚龍混雜的男子們一邊狀似不經意的打量，一邊□□私語。這種情形一個面薄矜貴的閨中女郎還能置若罔聞，那一定是暴風雨前的寧靜。
不一會，那仆人獨自下樓了，在許褚二人疑惑的目光裏，唯唯諾諾回道：“王郎君說，他，他忙著。讓您，先回去等。”
“……忙？”褚秀不自在的咽了口空氣，尷尬的看向許靈均。她正擎著茶盞打轉。聽完“忙”字手一頓，幾秒後，松垮著手腕一扔，茶盞立即滾到地上碎成了八瓣。仆從嚇得匍匐在地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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許靈均掏出手帕擦擦被茶水浸濕的手指，輕聲道：“我剛不是說過了，婆母等著他回家用午飯呢！既然你不中用，請不動他，少不得我親自去請！”
說著，就提裙朝樓梯方向走，兩個護衛緊跟。以前來過，路她還記得。
綠衫男急了：“女郎，留步！樓上男客眾多，您實在不便……”
“想不驚擾別人，也可以，告訴我他在哪間？”許靈均回頭問。
“這……不便告知。”綠衫男為難的拒絕。來這裏消遣的都是貴客，最忌諱的就是洩露個人隱私。尤其是像今天這樣大庭廣眾之下，堂名館的聲譽要緊。雖然是伎，卻是官伎，一個閨中女郎難道敢為爭風吃醋的小事真把這砸了不成！再者，聽說館主與許家大公子相熟，鞍前馬後效勞了不少，許家大公子也投桃報李給與庇護，她總不敢在自家兄長的地盤上不知輕重在吧。
“你確定？”她眼中掠過一絲狠厲，看一眼身後護衛，一轉身拾級而上。
綠衫男急忙要伸手再攔，卻被身後一只鐵手牢牢箍住了脖頸。他盡全力想掰開那要擰斷他脖子的鐵臂卻無濟於事。直到臉色漲紫，將近窒息時，耳後才一聲低沈警告：“再聒噪，拔你舌頭！”
綠衫男驚恐的費力點頭，青嵐才松了手。任他“撲通”一聲直摔倒地上只顧換氣。如此力大驚人，那些蠢蠢欲動的打手見此也不敢再輕舉妄動。其中機靈一點的就趕緊鉆進內院找館主通信了。
許靈均便如入無人之境。從樓梯口開始，一腳踹開房門，卻並不入內，只目不斜視高喊：“王庭獻，出來！”踹不動了，青道便上前代勞。
很快整個二樓傳來一片驚叫辱罵聲，粗俗不堪。閑雜人等紛紛出來看熱鬧，卻無人敢上前制止。
許靈均木然的看著一個個被她踹出的男子，衣衫不整的對著自己指手畫腳，仍然心無旁騖。瞅一眼對方不是，扭頭就走，似是鐵了心要一間間踹下去。終於在最後一間時，有位一臉脂粉的圍觀公子慌忙指著三樓右手邊第三間，道 ：“王郎君在那裏，我親自送進去的！”
“多謝！”許靈均朝他燦然一笑，直奔三樓。
“阿獻，是你來開門，還是我踹門？”許靈均故意細聲細氣的，想給他留點體面的。可惜無人回應。
她朝青道使了個眼色，下一秒“咚”的一聲，門扇應聲而倒。對面就是一扇圓窗，陽光明艷，密集的浮塵在暖黃光線裏加速飛舞，窗前雅致的桌案上青煙裊裊。右邊一展精致的花鳥屏風，隔開了臥榻。這“清白”的景象倒與許靈均想象的不同。
褚秀此時冒了出來，趁機先一步溜進去：“我先進去看看！卓爾兄!”不過幾秒，又面紅耳赤竄出來，“簡直……簡直……居然真的……！”見許靈均茫然的看著他，便拿袖子遮了臉，“我勸你也別進去…！”
“出息！都不進去，在這跟他耗到天黑？”許靈均不信邪，繞開屏風直奔屋內。其他人站在門框邊的原地，表情一言難盡。
許靈均進去就看見一張輕紗幔帳的新式黑漆床榻，床上人影幢幢，隱約能分辨出兩個男子摟在一起的身影，還是躺著的。這倒還可忍耐，只是塌下莫名的衣衫淩亂了一地，不得不引人遐想。
她一瞬間感覺自己整個人從頭到腳噗嗤嗤著起火來！可進都已經進來了，豈有回去之理。伸頭也是一刀，縮頭還得兩刀。她硬著頭皮催促：“王庭獻，你若再不應，我就叫人將你拖出去！”
“唉…”塌上人一聲嘆息，無奈至極：“許靈均，你夠了沒？這是什麽地方？你也敢進來？”
“我原不敢進來的，可人活一張臉，樹活一張皮，我未來的郎君他進來了……我也是沒辦法。”終於說話了，許靈均心裏踏實了些。
“那我與女郎更不合適了，我一向都涎皮賴臉的。況且……你早知道我不喜女子吧？嫁給我，既不會琴瑟和鳴，也不會子孫滿堂，更不會白頭偕老。”他挑釁似的款款將頭倚靠到身旁人的身上，潛臺詞是，這才是我的歸宿。
許靈均咬咬牙，忍道：“阿獻，你屬實有點想多了，我嫁你純粹是為了繼承你的家產。”
“……”門裏門外的人一陣無語。
塌上另一男子卻沒忍住噗嗤一笑。王庭獻有些窘迫的瞧瞧他，似懲罰似的在那人臉上揪了一把。那男子好像突然有些氣急，只冒出一句：“你！”便被王庭獻一根食指壓在了嘴唇上寂靜無聲了。
“馬上出來！”許靈均實在看不慣兩個男人打情罵俏，便語氣森然：“馬上離開這裏！不然……”
王庭獻不接受恐嚇，一邊捋著人家發絲，一邊懶洋洋的好奇道：“怎麽繼承？”
“恩？”
“怎麽繼承我的財產？”
許靈均有些火氣上頭了：“我打算倒數十個數，你要是還不滾出來，我現在就劈了你，然後當寡婦。”
王庭獻一聽這口氣，便有些緊張起來：“你，你敢胡來！”小時候兩人因為游戲僵持時，她要急眼了，就是這種語氣。
“青嵐，把你的劍給我！”
“我們沒穿衣服呢！”王庭獻試圖激發一下她的羞恥心。
“十！”
“啊餵！哪有你這樣的，還未成婚就如此善妒，如此強人所難吶！”
“九”
“你要是嫁給我，一輩子都毀了知道嗎！”
“八”
“你這個蠢貨，我的事你能不能不要管？”
“敢罵我？七！”許靈均兇相必現。
“哎，靈靈，你別…別生氣…我著急了嘛！”
“六！”
“六什麽六呀，六六大順，你出去等我會好不好？好歹是女子，要有點羞恥感嘛！”王庭獻翻身坐起來，慌慌忙忙將塌上男子擋在身後。
“五！”
“不要得寸進尺！”
“四！”
“你到底想幹嘛？”
“跟我回去，好好做個人。”
“人？自以為是人，不過回去乖乖當顆棋子吧？當人有什麽好的，隨心自在尚且做不到……我寧願不做人！”他突然間語含悲憤，像被以愛之名裹挾作惡的孩子，被迫背離自己的初心和信念。
許靈均停了倒計時，一時心軟起來。他悲憤什麽呢。
是指責她現下強迫他離開堂名館，不得自由？還是暗指她自作主張求賜婚，攪亂他的愛恨？又或者他知曉了他父親借刀殺人不成，反害自己的兒子背鍋，最後他王庭獻這條命還成了許氏威脅王庭廣的籌碼？
他知道的吧？他肯定都知道了。不論哪一種，對那個幻想無牽無掛心無雜念，執劍走天涯，騎馬觀山河的風流才子來說都是痛苦的破滅。
許靈均居然又開始覺得對不起他了：“……難道你這顆棋子已經走到了終局？死局？就不能跳出棋盤給自己找條柳暗花明之路？”
“只要當過了一次棋子，便無論如何都無法再原諒自己。”
讓他為那些無辜的人做祭吧。
他身旁的男子似乎也被他的話刺激到，突的回身握住他的手，默默低語幾句，似是勸慰又似是開導。王庭獻居然乖乖的點了頭。
“啊？”許靈均在心裏一陣不滿，她說啥他都“我不聽我不聽”，別人三言兩語，他就五好寶寶似的一一應了！這……太他媽矯情了！許靈均瞬間覺得不好了。
“別廢話了，快點出來跟我走！三！”
“我不！”
“二！”
“……”
“一！”
“有本事你就劈！”王庭獻梗起脖子，像個逆反的青少年，嘴硬的讓人想抽回去。
“你以為我不敢？我忍你很久了！”許靈均徹底被激怒，不管不顧大步過去，朝著床榻舉劍便砍。雖然毫無章法，那劍卻也揮得密不透風。床上竄起來的二人，衣著整整齊齊的，見她來真的，哪還有不跑的道理。剛滾下床榻，床帳就散落一地，長了眼睛般纏在了靈均劍上。她暴躁的扯掉纏繞物，趁這間隙，王庭獻一溜煙逃出門去，嘴裏還向門外人喊著：“你家女郎瘋了！”
許靈均氣急敗壞追下樓去，不依不饒：“你才瘋了，他媽的一天天不務正業，整日的作死！今天老娘就殺了你，讓你早登極樂！”
“你一個……女子，怎能…口出，汙言？！”
“就罵你，怎樣！”
“……”
她緊跟著後邊揮劍如影，落葉分崩，王庭獻則慌不擇路橫沖直撞，看熱鬧眾人也沒想到感情糾葛怎麽就成了追殺現場，嚇得抱頭鼠竄驚恐萬狀……不過半刻鐘後，廳堂裏的已經人仰馬翻，一片狼藉。
那邊上演著全武行，褚秀卻對這個和王庭獻一起從床上滾下來的男人，充滿了驚嘆和好奇：“藏真兄，你，你怎麽也在床上？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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